牛背上的螃蟹

为有牺牲多壮志(上)

严歌苓小说改变电视剧《毕业歌》结尾改写,抗战背景下年轻人走向不同人生道路的故事,顺便安利一下这部剧,严歌苓亲自编剧,基调很慢,但是很用心,很有逻辑,充满文艺气息,背景音乐是古典管弦乐,很好听

  

桑霞死的太潦草了,所以做了一下扩充,为了写作方便少了一些逻辑和人物,时间国、共内战时期,主要人物死亡预警,很虐很虐,分上下两章,共约10k字



桑霞看着狱中一角的窄窄的窗户,冬天的上海天色灰蒙蒙的,偶尔有一只鸟划过,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丝涟漪。

室内寒气逼人,她手脚冰凉,触摸石板已经觉察不到冷了,日子一天天过去,他们每日将她带出去提审,用熬鹰的方法,想套她的话,她不曾说过一句话,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哑巴。

她知道,他们已经快失去耐心了,不能从心理上摧毁她,那势必在肉体上摧毁她,只是在这茫茫的等待中,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她感受着胃酸腐蚀着胃壁的疼痛,她素来饮食不规律,胃里长了几枚溃疡,在这里更是没进几粒饭,一直隐隐作痛,她想:提早适应疼痛,会不会就不怕痛了呢?


王沐天和洪望楠找过姜正威,他在保密局工作,或许可以把桑霞捞出来,但姜正威默认桑霞是共产党,认为他们都被赤化了,一口回绝了。

洪望楠快疯了,在屋里徘徊者,用拳头锤着墙,直到关节通红,透出血来,犹不能缓解心头的疼痛。他坐在冰凉的地上,双眼赤红,他是机械工程学博士,他可以面对图纸挥毫泼墨,面对工程人员挥斥方遒,但在爱人身陷囹圄的时候却无能为力,她多待一分钟,便少一分生机。


戴维斯一边喝咖啡一边为明天《纽约时报》审稿,电话铃的声音把他吓了个激灵,颇有怒气地接起电话,是王沐天的声音:“我们见个面,马上。”

“美国人对GMD现在的做法十分失望,”戴维斯穿着羽绒衣还是觉得冷,一边跺脚一边说,“政府内部腐败到了极点,管理几乎瘫痪,每个官员似乎在欢度世界末日,能捞多少就算多少,到处是逮捕和处决,已经陷入疯狂,光发个新闻报道能救得了她吗?”

王沐天因为这些天的奔波和焦虑看上去憔悴了很多,但仍目光炯炯:“她在被抓之前正在和上海的金融家和事业家座谈,桑霞的公开身份是商人,而且还是南洋华侨,我和她的生意也曾经小有名气,一个商人和几个商人在开会,保密局的人就把她当成GCD抓走了,在这里面能否做点新闻?”

戴维斯沉吟了一会,不置可否。

“如果桑霞的事情闹得越大,新闻界知道的越广泛,通过国际舆论的施压,我想她总会安全一点吧。”

“好,就按你说的办,你有她的照片吗?”

“有。”王沐天从怀里取出桑霞的照片,他珍藏了很久,在新四军参军的期间,夜阑人静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端详,聊作慰藉。

桑霞,我一定要救你出来。


“号外!号外!《纽约时报》!华侨商人无端被指通共含冤入狱!”


季家鸣正为着那个女共、党的事焦头烂额,看见今天《纽约时报》的头条更是如鲠在喉。

一通电话不适时的打过来,是保密局局长:“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保密局,保密局,抓个共、党,屁大点事你们都保不了密,居然还让媒体给捅出来。”

季家鸣连忙解释:“局长,我们实施抓捕是精心布局的,您不必多虑,共、党想通过媒体像我们施压,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。”

“光说没用,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就是把那个女共、党的案子做成铁案,彻底堵住他们的嘴,以后这种事办利索点。”

季家鸣欲言又止,只回了个“是”,又打通了部下的电话:“你过来一趟。”


“那个姓桑的女共、党招了吗?”

“还没有。跟哑巴似的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。”

他握紧了拳头,低头思考了一会儿,下定了决心:“给她上刑,把她拉拢的银行家、企业家、共、党骨干、学生骨干还有药品的运输线路从她嘴里撬出来。”

“是!”

“回来,”季家鸣烦躁的补充了一句“不要留下太明显的外伤。”


桑霞依然默不作声地看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,无晴无雨,她觉得浑身冰冷,想念家乡的太阳了,她的皮肤雪白,小时候她在院子里种花,忙得一身都是汗,雪白的皮肤晒得通红,但是她明白,自己回不去了。

“桑霞小姐,”一个狱警打开牢门,“我劝你还是早些把知道的说了吧,你小时候跌跤比起这的酷刑就是挠痒痒了。”

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?桑霞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澎湃起来,她听见耳畔血流声随着心脏的跳动冲刷着,她不怕吗?怎么可能?本来冰冷的四肢因为心脏突然做功暖和起来。

桑霞面色不改地走进审讯室,早已有人在等候,刚刚进去便是一盆冰水临头浇下,淅淅沥沥顺着发丝滑进脖颈,顺着身体一直流到裤脚,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四肢再次变得冰冷。

她拼命忍者,但身上细细颤抖被对方收进眼底。

“桑小姐,我们把话敞开了说,你1917年生于新加坡,大学主修药理学,辅修音乐,如果护照上的信息没错,你是1939年入境,也就是那个时候加入的共、党,主要负责募集华侨捐款并开通新四军药品运输线路。对吗?”季家鸣问道。

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静默。

“前面的问题你不必回答,把你拉拢的银行家、企业家、共/党骨干、学生骨干还有药品的运输线路告诉我,我就不会为难你。”季家鸣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,继续道,“我手下的人对付的多是身强力壮的男人,对女人下手难免不知轻重。”

他给了几分钟的时间,意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,但面前的女人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。

“这样吧,叫你出卖自己的信仰需要一个过程,你只要告诉我药品的运输线路我就放你走,如何?”季家鸣假装退让,“洪先生找到我为你求过情,他们要是见到你遍体鳞伤的样子该多心疼?”

桑霞根本听不进季家鸣说的话,战栗产生的热量使得她的四肢再次温暖起来,她贪念着这种温暖。

“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?”季家鸣等的不耐烦了,一把抓过她的领口,她一个趔趄,差点站不稳。

“桑小姐大学应该辅修一下防身术,如此跟两个持棍的男人对峙或许还有逃生的希望,”他强迫她与他对视,“这是最后的机会了,要么从这两个男人手中逃出,要么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信息。”

“猫捉老鼠的游戏,我不屑和你们玩。”桑霞许久没有说话,声音十分喑哑,“你们现在露出爪牙大概是因为外界舆论一边倒向我,为平息舆论我的共、党身份肯定会办成铁案,是不是?”

“桑小姐终于说话了,对自己的处境倒是认识的很清楚。”

“横竖我共、党身份会被坐实,那有招供的必要吗?”

“所以你是不打算招了?”季家鸣颇为敬佩,走出审讯室,“桑小姐,自求多福吧。”


两个持棍的男人走了进来,为了不留外伤甚至在表面包上了一层棉布,一个人直朝左肩劈来,桑霞没有办法控制本能地偏过身体躲避,然而另一个男人预计好了她躲避的线路正击中她右侧腰部

“呵嗯”她将呼之欲出的呻吟咽下去,冷汗从毛孔中吐出,额头青筋暴起,这一棍便击碎了她所有的预设,预习疼痛永远无法减轻真正面临疼痛时的痛苦。

那两个男人并不急于动手,直到缓过神来才,才用她可以躲过的速度朝左侧腹部劈过来,她依然没有办法控制本能地右偏,而在右边棍子已经在右肋等候,落在身体上的声音沉闷,就像是母亲打被子时的声音,但那种疼痛却无比真实,连呼吸都痛

行刑者无比耐心,避开头部,直击她的胸背、腰肋、腹部、四肢,每次给她充分的时间缓解,直到蜷着身子躺在地上看见棍子迎面劈来却失去了躲避的本能。

    她被提起坐在椅子上,身子却不住下滑,她觉得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。


季家鸣再次走进来,扒开她的衣袖,惨白的皮肤上依然留下些许浅红的印记,还不至于不堪入目,又拨开凌乱的头发,抬起她的下巴,本来雪白的皮肤透着隐隐的红,如今完全失去了血色,唇色如纸,只有干燥开裂的口子透出一线血红,凝固在唇纹上。

手一松,脖颈便支撑不住头颅沉下去。

棍棒的冲击伤不在表面,而在内里,他闻到了她呼出的铁锈气。

季家鸣再次托起她的头,看着她的眼睛,“桑小姐,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沉重无比的眼皮抬起来,棕色的瞳仁里满是疲惫,但独独没有恐惧,攒足了力气才开口:“我想知道……你如何坐实我的身份?”

“不着急,慢慢来,你会承认的。”

“不……你等不起,舆论……压力会……越来越大。”

季家鸣的心思被她看破,拖着她下巴的手划至细长的脖子上,不盈一握,力度不大,却极具威胁性:“我觉得桑小姐才是那个等不起的人。”

桑霞努力支起头颅,睁开眼睛,嘴角微微翘起,带着嘲讽:“那……我们……静待结果。”

“很好。”季家鸣在她脖子上的力度重了些,可以感受到她细弱但迅速的动脉在跳动,知道她脸色因为无法呼吸而泛起潮红才放开,“那我们看看谁输谁赢。”

“把她带下去,换身衣服,以免冻死在牢里。”


“报告”

“进来”季家鸣把报纸仍在桌子上。

“处长,局座找您。”

“知道了,下去吧”季家鸣拨通电话,“那个姓桑的招了没有?”

“处长,你说过不能留太明显的痕迹,我们能试的都试了,那女的就是不开口啊。”

“干什么吃的?”他一拳头敲在桌子上,惊得电话那头一个激灵,“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。”


“局长你找我?”季家鸣知道肯定是因为那个女共、党的事。

“你自己看看,”局长脸色入铁,敲了敲桌子上的《申报》,赫然写着《中/共华中局强烈要求国/民/党/保/密/局释放桑霞女士》,“多大的事啊,闹得现在满城风雨,还不马上采取措施?”

季家鸣低着头不敢说话。

“家鸣,”保密局局长站起身,“不要让那些外国人,当着马歇尔的面拆我的台。”

“一个小小的女共、党,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,让共产党趁机做宣传,讽刺我们量小度狭,不仁不义,一个出身南洋的女土匪,凭着漂亮的脸蛋就能博得美国佬和其他西方佬的同情,让她大出风头,对这样的女人,让她越低调越好。”

“属下明白.”

“还有不要理睬新闻界的声音,什么公审,笑话”他对着窗户,吸了一口烟,“让那个女的上法庭你又拿不出她煽动商界的证据,到时候让她在法庭上来一番自由民主反对内战的演讲,这不是让我们更加被动吗”

“明白”

“明天,把那个什么桑霞给放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局长,我确信她是共、党,只是现在缺乏证据”

“你还有一晚上。”局长转过身。

“是,局长。”


季家鸣出了局长办公室就直奔审讯室,跟在后面的护卫都跟不上他的脚步。

“把那个桑霞带过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桑霞扶着墙缓缓挪动着步伐,只有短短十余米路却花了几分钟,干燥的衣裳被冷汗湿透,看见季家鸣的时候却攒足了力气挺直了身子。

“桑小姐好大的本事,自己身陷囹圄还能把外面搅得天翻地覆。”季家鸣按下怒气,面上不动声色。

“季先生……高估我了。”桑霞坐在椅子上,苍白疲倦的脸上却泛起真诚的笑。

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”季家鸣走到她面前,把手放在她肩上,“局座说明天就放你回家,明天洪先生就会来接你了。”

说完用力按压左肩的淤伤,桑霞因为疼痛心跳骤然加快,冷汗直冒,连季家鸣都听到了这心跳声。

“真是一个好消息”桑霞忍着痛,勾起嘴角问“那……坏消息呢?”

“既讨厌又喜欢你这种预知一切的能力,”季家鸣道:“因为你可以预知痛苦,但无法躲避它。”

“我没想过躲避。”她抬起头,嘴角勾的更弯,眼睛也有了月牙的弧度。

“这是投诚的最后的机会了。”

“谢谢,明天……请你亲自送我出去。”

“如果你熬的过来。”季家鸣招呼狱警,“把她绑在椅子上,绑紧了。”


一名狱警提着一桶浅红色的液体进来,辛辣的味道熏得他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。桑霞闻出了那是辣椒水的味道,呛得她胸口泛起密密的疼痛。

下颌被一双钳子似的手打开,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了,不知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,两线泪珠从眼角滑入鬓角。

季家鸣再次发话:“桑小姐害怕了,如果你愿意把共、党骨干、学生骨干还有药品的运输线路告诉我,就眨两下眼睛,我叫他们马上停手。”

桑霞闭上了眼睛,没有睁开。

“灌。”

滚烫辛辣的液体顺着咽管、食道流进空空如也的胃里,原来已经被胃酸烧灼的溃疡被辣椒水激得毒蛇一般吐出信子,冒出血珠,她浑身颤抖,苍白的指甲在椅子上抓出血痕,脖颈和额头潮红,潜在皮下的青筋几乎炸裂,拼命闭合下颌。

铅住下颌的手锁的更紧,更多的辣椒水送了进去。

胃壁被毒蛇般的疼痛绞得痉挛不止,胃酸连同辣椒水返进口腔,季家鸣用白布堵住口腔,返回的液体没了去处一部分呛进气管,呛得她浑身随着咳嗽颤抖,一部分留回胃内,烧灼着全身,惯常冰冷的身体像火焰般烧的通红。


桑霞睁开眼,血丝罗织,灭顶的疼痛之后一切声音和人影都消失了。

爸爸,妈妈,如果人注定要死,为什么要这样痛?为什么不能一觉睡过去呢?为什么我还有这副肉体?接我走好不好?


饱受摧残的胃和肺脏苟延残喘地再次痉挛起来,想要排空里面毒药似的辛酸液体,桑霞弓起身子,暗红色的液体终于找到出路从鼻孔中流出来。

终于出来了,她欣慰的闭上了眼,彻底陷入黑暗。

“处长,你看!”一名狱警指着从她鼻孔中流出来的暗红的液体。

“不好,是大出血”季家鸣从她嘴里拔出白布,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,还有更多粘稠的血沿着嘴角滴滴答答滑落在衣服上,椅子上,地上。

“桑霞!”“桑霞!”季家鸣托起她的头,脸潮红在慢慢褪去,恢复原先的苍白,死一样的苍白。

他用力压她的眉框,见到她皱了皱眉松了口气。

“桑小姐,你赢了,我明天送你出去”季家鸣点燃烟,抽了一口,“叫狱医,给她洗胃,上药,确保她明天活着出去。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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